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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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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老蔣推門進來的那一刻,祝可以有點擔心。

一切都是那麽地明了,沒有哪個班級做卷子,會把全家桶擺在桌子上,保持著或站或蹲,手指油膩的樣子去做的。

看著他吹胡子瞪眼睛,捂著胸口嘴唇發白的激動模樣,祝可以趕緊豎起手來,做安撫狀。

“老師,冷靜,別太大聲,照顧一下隔壁班還在晚自習的同學。”

“………………”

小老頭一口氣已經提到了喉嚨,被她這句話噎得憋在那上不去下不來,面色由慘白,又轉為漲得通紅。

他伸出手,食指指著裏邊如六國大封相一樣的混亂場面顫抖了一會,又無語地回過頭,狠狠地瞪向賈齊。

“關門!進來!”

賈齊:“……哦。”

關門之後,教室裏突然陷入了一片尷尬的沈默裏。

大家也完全沒有想到都到了勝利在望的時候,會被一個嗝給橫穿一腳。

許隨看著賈齊一副如喪考妣,滿臉都是“完球了我是不是該收拾包袱滾蛋了”的樣子,思索片刻後,開口:“老師,賈老師是被我們逼著妥協的,直到晚自習前他都一直在勸說我們不要這麽做。”

老蔣冷笑一聲:“騙誰呢?剛在外面攔著不讓我進來的那個樣子,完完全全就是跟你們混為一夥了!賈齊,我尋思著你這個班主任到底是怎麽當的?難道不知道整個年級就你們班平均成績最差,還滿是一堆不服管的,不想辦法把他們往正道上引不說,還幫著他們在這——”

他氣得把手上的卷子往中間的圓桌上一扔,聲音怒不可遏,“在這吃肯德基!!!”

看著他額角青筋暴跳的樣子,祝可以差點以為他們是在教室裏集體吸.毒被這小老頭發現了。

看著賈齊低下頭,不發一言的模樣,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開口:“老師,我覺得您這話說的有點過了吧?吃個肯德基什麽時候變成了歪門左道了?”

老蔣哼了一聲,更加憤然:“你這是覺得我還說錯你了?”

蒲京聽出了她語氣不好,怕她和老師起更大的沖突,趕緊攔在了她面前,朝老蔣抱歉地點頭:“老師,我們晚自習在這吃東西確實是不對,我跟您道歉,大家也會馬上把教室收拾好的。”

老蔣面色終於緩和了幾分,眼神也變得沒有那麽尖銳了。

蒲京輕呼一口氣,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說道,“其實大家也是因為我們今天籃球比賽拿了小組第一,大家想慶祝一下——”

“籃球賽?”老蔣表情一下又難看了起來,瞇起眼看他,“蒲京,你到底是信都高一十班的班長,還是隔壁體校的籃球隊隊長?你覺得你來這是學習的,還是來打籃球的??”

他的面色愈發差了,只覺得十班裏有且僅有的幾個好苗子都被這些吊兒郎當不學無術的給帶偏了,“要不我回頭跟你家長申請一下,讓你重新規劃一下自己以後的發展?”

蒲京沈默,繼而斂下眉:“我沒有這個意思。”

平日裏意氣風發的翩翩少年,從來只會被老師稱讚,作為優秀範例的班長被老蔣幾句話給懟得神色黯然,不發一言,十班的其他同學有點不太好受了。

游蒔在旁邊面無表情開口:“我想問,體育生怎麽了?我怎麽覺得老師您話裏話外,都像是在歧視體育生呢?難道說就只有按部就班地從小學上到高中,最後孤註一擲地去參加一個連存在都不知道合不合理的高考,最後不管結果如何,都得願賭服輸的人生,才算是您眼裏的正道?”

游蒔的成績不差,但也算不上好。

只是平時她講話不多,笑得也不多,一副面癱臉,導致挺多不熟的人都以為她性格挺溫柔內向的。

而大多數老師,對這種性格的女生,不至於喜歡,但肯定不會討厭。

誰能想到,這冷面孤靜的女生,一講起話來,是這麽地不噎死人不償命。

旁邊不敢開口頂撞的居筱恭王熙龍等人都在心裏暗暗地給她鼓掌。

從教多年的老蔣一下就看出了這些孩子們的騷動。

也正是因為看出來了,才導致他心裏那團火越發壓不住地往上冒。

他就沒見過這麽不受管的班級,怎麽能在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的時候,還能這樣挺著錚錚傲骨跟他扯一大堆有的沒的。

其他沒吱聲的,竟然還暗暗地給他們加油?

真的是,反了!反了!

旁邊的賈齊眼看著情況不對,趕緊低聲勸著和:“好了別說了,大家把教室調回原狀,時間也差不多到晚自習結束了,大家先放假,這件事清明回來再說。”

“放假?!”老蔣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心本來就散的七零八落,放完假回來還不是嘻嘻哈哈沒當回事?”

他拍完之後感覺不對,低頭掃了一眼桌子,然後皺眉:“這是誰的位置?左邊這書包裝了什麽東西,一晃一晃地撞我的腳——”

他側過頭去掃了一眼,在看清楚後聲音忍不住拔高了好幾度。

“這是什麽………薄荷??!”

他覺得自己幾乎要心律不齊了。

那是祝可以的位置和書包,她怕大家鬧起來的時候瘋得找不著邊,把Lily給誤傷到了,就找個袋子套在花盆的外面,然後小心翼翼地放進了書包裏,掛在桌子左側的掛鉤處。

誰知道老蔣一拍桌子的時候,花盆就因為撞擊搖晃,然後撞到了他的小腿。

祝可以輕擡起眼,唇瓣蠕動著正想編個胡說八道應付過去,旁邊插進了一道平靜清冷的嗓音。

“我的。”

大家齊刷刷地看了一眼那粉色的書包,又齊刷刷地將視線投向開口的少年。

那什麽,隨哥啊,頂包之前能不能先想一想,您看起來是能用這麽粉嫩嫩書包的人嗎?

好在老蔣氣昏了頭,倒是沒註意這一茬。

他看著這在年級上長年占據倒數第一名的男孩的從容承認模樣,氣得兩眼發直。

“先是籃球,再是薄荷,怎麽?你們班要出一個籃球選手不止,還要出一個園丁啊?!”

他抓起書包放到了桌上,把薄荷取了出來,想放到桌上跟許隨對質,結果套在外邊的塑料袋質感過滑,他一下沒拿穩。

“咚”一聲悶響後,花盆連著袋子摔到了地上。

劈劈啪啪的碎裂聲,袋子裏的泥和瓦片瞬間混合在了一起。

口袋呈敞開的狀態,一部分泥土還溢了出來,撲騰撲騰著滾到了教室的水泥地板上。

一片狼藉。

“………………”

滿堂寂靜。

人人屏息。

前一秒還是怒火滔天的老蔣,瞬間也有些處於狀況外,楞楞地看著地面上的淩亂,咽了咽口水:“我…………”

他也難得陷入了語塞當中,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是好。

再怎麽說,他在拿出袋子之前,也不可能抱著要摔毀它的意思。

可是現在讓他因為這株薄荷去跟孩子們道歉?

他又有點拉不下這個臉。

即便是之前不太了解祝可以什麽時候養了這麽一株薄荷,但在籃球賽兩次鬧著玩的算命之後,大家也都知道它的存在。

也大概了解到,平時大大咧咧漫漫散散的祝可以,是付出了多少功夫,每天一把屎一把尿地去悉心照顧它。

今晚月明星稀,天朗氣清,風從窗隙裏吹進來,卷起了藍色的窗簾,入室後讓人舒適蕩漾。

但十班教室裏,似乎即將要迎來驟變,刮起一陣凜冽又無形的颶風暴雨。

祝可以茫然地垂眸看向地上的綠紅灰混雜在一起的三原色,神情微微有些出神。

這是她最近這段時間以來最上心的事情了。

糙得很的薄荷在她和許隨的精心照料之下,變得生機勃勃,還能在線算命,給他們在賽前吃下一顆並不那麽靠譜的定心丸。

她思緒有些遲緩,好像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今天下午還跟著她一起看著灑滿了金光的黃昏,送走漸漸西斜的夕陽的Lily,怎麽突然就四分五裂地躺在了地上,消失無聲。

她慢慢地彎下了腰,手掌撐住膝蓋,在地上的斑駁前蹲了下來。

她白皙的運動鞋鞋背上,還因為撒出的泥而沾上了不少灰,看起來臟兮兮的。

雙手交握垂在膝前,祝可以頓了幾秒,伸出手指往那幾片碎片上摸了過去。

不遠處的高原低呼了一聲:“可以,小心手!”

她還沒說完,一雙長腿就快速邁了兩步走到她面前,屈起膝蓋跟她雙膝一一頂著,骨節分明的大掌趕在她前面攔住了她的手,抓著她站了起來。

祝可以眼睫顫了顫,就乖乖地,由著少年把自己拉起了身。

晚自習的鈴聲也在下一秒響了起來,然而往日裏輕快的鈴響,在今天卻顯得有些笨重,沈沈地蓋在教室的上空。

隨著最後一個音符的落下,老蔣有點受不了這死寂到手臂發麻的氛圍了,輕咳兩聲開口:“下課了,大家把教室收拾一下,先回家——”

他的聲音在對上祝可以視線的那一剎那,戛然而止。

少女的眼神很沈,又很懾人,裏邊仿佛帶著黑暗裏的流光。

許隨松開了她抑制不住發抖的僵直手腕,側目靜靜看著她。

捏著發涼的指尖沾到的稍許泥土,祝可以笑了笑,擡眼淡淡地看著神色不虞的老蔣,輕聲開口。

“老師,我想請問一下,籃球選手怎麽了?園丁又怎麽了?”

老蔣瞳孔一縮,怔了一下,喉頭動了動,想說些什麽,但只覺得那裏傳來了一陣仿佛被灼燒後的發澀感。

“是不是袁隆平爺爺讓您吃太飽了,讓您覺得園丁沒什麽用?”

他只是看著少女定定地凝視著自己,聲音是難得的溫和與輕緩,跟平時蹦跶叫囂的她完全不一樣。

“您和賈老師,不也是園丁嗎?”

這副罕見的沈靜模樣,卻讓他啞不成聲。

老蔣就這麽走了,幾近於落荒而逃,沒有再說一句話。

大家面面相覷,緊閉著唇無聲地望著沒有得到一個字回答的少女,如鯁在喉許久。

賈齊輕輕嘆了口氣。

“收拾一下趕緊回家吧,大家節日快樂。”

“…………”

導致Lily慘死的導火線鐘徐友到底沒敢開口提醒腦子已經不太光靈的賈母,他們馬上要過的是清明節。

怎麽可能快樂,怎麽可以快樂。

他只是默默地幫著把教室的最後一張椅子擺回到原位上,然後拎起書包,掃了一眼並肩坐在最後一排的那兩人。

‘我先走了’四個字已經繞到舌尖上,最後也沒能說出口,他只是緊緊咬著腮幫子的肉,走到開關處,‘啪嗒’一下,關上了前排的燈。

過了幾秒,他淡淡的,帶著疑惑的聲音,從虛掩著的門外傳來,飄渺若無。

“我們今天不是贏了球賽嗎?”

祝可以維持著單手支額的姿勢,出神地看著窗外慢慢爬到正空的月亮,怔怔地發著呆。

許隨穩穩坐在一旁,沒跟她說話,也沒有強制拉著她離開空無第三人的教室,就只是側過頭,黑漆漆的眼底沈靜,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的側臉。

“許隨……”

很久很久以後,祝可以才啞著嗓音開口,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他薄唇輕輕動了動,低低應了一聲:“嗯。”

她收回目光,轉頭看著他,眼裏有少許的迷茫和驚慌,就像一只受了驚的兔子一樣,茫然四竄,又找不到回自己的窩的路。

許隨繃緊了下顎,迎著她的眼神,覺得胸口像是被重重錘了一記,有一種隱隱發漲的感覺縈繞著心臟,慢慢上升到了喉頭的位置。

他緊抿起唇,大掌想動又不敢動,蜷縮在一起握成拳,聲音軟軟沈沈:“我在。”

祝可以扯唇笑了笑:“All Roads Lead to Rome,‘條條大路通羅馬’是這麽說吧,我英語不太好。”

許隨低垂著眼,也勾了勾唇:“沒錯,你很棒。”

他低柔的聲音和話語,仿佛在誇獎一個小朋友,就差往她腦門處貼上一朵大紅花。

她沈默了好一會兒,感覺他這一句幼稚的誇哄不知為何竟讓心裏的潮意散去了一些,托著腦袋歪頭看著他,眼神有點空,聲音遲慢。

“同桌,為什麽大家都要去羅馬?那是唯一的終點嗎?你也想去嗎?”

一個很深沈的,無解的哲學問題。

籃球選手走的路,園丁走的路,在老蔣的眼裏,都不是正兒八經通往羅馬的路。

在他看來,這些人都是走著走著,固執地不聽過來人的勸,繞到了羊腸小道上邊去,最後亂了自己的人生。

許隨擡手,伸出修長的指,碰了碰她搭在桌上的指尖。

他身子骨不好,手一向是涼的,而這以往自體發熱的小太陽,今天手指比他的還要涼上一些。

兩根涼薄的手指搭在一起,談不上誰來溫暖誰。

祝可以低頭呆呆看著,又眨眨眼,聽見他低沈微啞的聲音縈繞到耳側。

“那你得先告訴我,你在不在羅馬。”

作者有話要說:我先承認,晚自習在教室吃肯德基確確實實是不對的。

應該吃麥當勞【不是

騷話boy·許隨get√:你不在羅馬,我就不去羅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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